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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舞纪


序章

天凉,黄沙漫地。

此处是大燕王朝的西北边境,再往北便是那高耸入云的横云岭。

这里有一座小镇,隶属兰州府西凉郡,名叫天水镇。小镇方圆不过百里,除了一泓月牙泉外,便尽是戈壁沙漠,零零散散的数十户人家,显得极为荒凉。

便在某个深秋凉夜,一户破落的人家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

房子内爬出一名挣扎的女孕妇,那面貌轮廓清雅秀丽,却是满头大汗,眼泪不住地流出,看那样子应该是马上要临盆了。

这名孕妇本不是这村子的人,只是今年初孤身来到天水镇,全赖这里朴素的村民不问来历,为她安置了这间小茅屋。

她独自怀着孩子,虽然艰苦,却毕竟安生了下来。

村里人告诉她,若是遇到胎动,就在门外的晾衣杆上系上红布,那别人就知道这户人家有孕妇要生了,自会寻来接生婆。

只是这名孕妇却连系红布的力气都没了,如同溺水求生的人,俯卧在地上,死死抓住一片火红的枫叶。

半晌,她终究地熬不住,昏了过去,那片枫叶也随之离开她无力的小手,被风吹去。

眼看这孕妇生机流失,便要一尸两命,却有一名麻衣中年从屋外半里的小径处路过。他随意地伸手,便抓住了那片随风飞舞的枫叶,似乎发现什幺有趣的事情,说道:“咦?有片枫叶。”

中年人似乎感应到什幺,往茅屋走来,便发现了那昏倒在地上的孕妇。

他似乎极有把握救醒这妇人,不紧不慢地抱起她,走进屋中。

这茅屋可谓家徒四壁,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和一些杂物,再无别的东西。

中年人也不在乎,他从腰间的小袋子一本经书模样的卷册,边看边说道:“依书看来,这女人是要生子,可是我不懂接生啊,那该如何是好?”

他本应束手无策,却丝毫不着急,走到那孕妇身旁,一手抚着她的肚子,说道:“可怜的孩子,别再让你母亲受苦了,乖乖出来吧。”

若是有接生婆在此,必然觉得他在胡闹。然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孕妇的肚子忽然发出一阵红光,那光亮越来越盛,耀眼至极,整间房子都充斥着火红的光亮。

奇怪的是从屋外看去,却无一丝异常,仿佛有种力量把那片火红禁锢在小茅屋中。

片刻后,红光散去,那孕妇的神色再无挣扎,气息平稳,肚子也恢复了少女时期的纤细,身边却躺着一个肤如白玉,瞳色墨绿的婴儿。

中年人表情依然如故,这是有些欣慰,对着那婴儿说道:“你既然依天命所生,何必弄出这等动静,若不是我也算个练家子,岂非要被你亮瞎了眼?”

那婴儿尚未开眼,却企图寻找声音的来源,不停的挥舞着洁白红润的小手,模样极为可爱。

中年人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我有缘,罢了,我就在这天水小镇停一停吧。”

此时天色渐昏,星月缓缓出现,夜色之下,小镇更加静谧,生出空灵之感。

那妇人悠悠地醒过来,第一时间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现平滑如镜,大惊失色。忽然听见一道和蔼的声音:“不急,孩子在这儿。”

那妇人忙向源头看去,只见一名中年人怀抱着一个小婴儿,婴儿被包在一块红布中,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吮吸着手指。

妇人心头大石放下,忍不住喜极而泣,向那中年人跪道:“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中年人连忙扶起她,说道:“不用不用,来,抱抱你的孩子。”

妇人如同看见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般接过自己的孩子,看着他那红润的脸色,妇人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仿佛只要孩子安好,自己受再大的苦楚也是值得。

她的眼睛再也转不开,看着自己的孩子,已经等不及要看他长大的样子,看他娶妻生子,幸福一生。

中年人看着妇人点点头,表达了某种认可,便开口问道:“这位夫人怎幺称呼?”

那妇人才反应过来,答道:“奴家姓纪,敢问恩公名号,好教奴家母子日后报答您的大恩。”

中年人忙摆手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纪夫人不必如此。小姓唐,夫人若不嫌弃,在下愿做这孩子的老师,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纪夫人大喜道:“恩公愿做我孩儿的老师,奴家求之不得,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那唐姓中年人道:“既然夫人愿意,以后便不要叫我恩公了,显得何其生硬。

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唐先生吧。”

纪夫人点头道:“唐先生,奴家和孩子命都是您手里救回来的,奴家不过是个普通妇人,以后孩子的如何,但凭先生吩咐。”

唐先生淡笑道:“既是如此,不如我先替这孩子起个名吧,不知这孩子的父亲……”

纪夫人脸上顿时露出凄苦落寞的表情,低声道:“他没有父亲……”

唐先生顿了顿,似乎早已知道答案,继续道:“那便让他随母姓,我与他因枫叶结缘,便叫他纪枫吧。”

“纪枫……”纪夫人低声念了念,便笑着点头称好,伸手逗着孩子的鼻子,叫唤道:“枫儿,娘以后就叫你枫儿了。”

唐先生淡淡道:“夫人刚刚生产,身子尚弱,这样吧,我到横云岭一趟,找些药草为你补身,顺便提枫儿找些强身的药物回来。这些时日,你要一个人照顾枫儿了,万事小心。”

纪夫人双颊微红,说道:“有劳先生了。奴家名唤纪芸娘,先生以后便叫我芸娘吧。”

唐先生点点头,起身离开了这茅屋。茅屋的生活从这天起,有了极大的改变,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名叫纪枫的小孩儿。

************时光流转,转眼便过去了十六年。天水镇依然是天水镇,除了月牙泉周围多了一片树林,其他地方依然是黄沙飞舞。

这些年来,纪芸娘家中的光景却好转了许多,除了开始的几年较为艰苦,随着纪枫的成长和唐先生的帮助,那茅屋已不再是破旧模样,至少多了一片不大不小的院子,茅屋也成了砖瓦平房。

说起这唐先生在天水镇的十六年,也为小镇带来了极大的改变。他似乎无所不知,天文地理乃至百草工农,对这小镇来说,他如同圣人一般,有求必应,为他们解决了无数难题。

跟着他学习了十六年的纪枫,也成了一名翩翩少年,整个小镇无人不知,纪家的枫哥儿心地善良,侍母至孝,乐于助人,实在是天下第一等好青年。

唐先生自从在小镇落脚,便在月牙泉边建了一座小屋,纪枫每日在小屋随他学习,世间奇门百种大道三千,似乎都让他学尽了。

同时,唐先生还是一个学武修道之人,纪枫天赋极好,在各项本领中,学得最好的便是修道,小小年纪便已脱凡境,识风雨。

此时,纪枫又在小屋中随唐先生学习。

“先生,你说我已经超脱凡力,为何每次与你论道时,还是毫无还手之力。”

纪枫苦恼地问道,所谓论道,其实便是切磋,所谓切磋,对纪枫来说就是挨打。

“废话,你不过刚刚踏出风雨境,怎幺能和我比,若是这就让你赢了我,那我这几十年岂不是白活了。”唐先生毫不留情地打击着纪枫。

“问道,修身,脱凡,风雨,那下一层境界是什幺?”纪枫问道。

“这个问题,待你修到下一层境界再说。”唐先生丝毫没有诲人不倦的觉悟。

唐先生抽出那卷随身携带的经书,问道:“好了,先别管修道这些屁事儿,把昨天教给你的给我背一遍。”

纪枫认真地更正唐先生道:“先生,修道不是屁事儿。”

“嗯,不是屁事儿,修道就是个屁。认真回答。”

纪枫坐直身体说道:“先生昨天说,数千年前,天下混乱,生灵茹毛饮血,人王轩辕横空出世,造字立典,尝百草百果,制衣冠音律,创医学农耕,为天下共主。

后人王逝去,肉身化为九鼎,血液化为瑶池,后人随九鼎而建九州,中原始定。”

唐先生点点头,说道:“继续。”

纪枫继续说道:“九州既成,各族生灵繁衍逐渐强盛,始有争端兵祸,乃至混战大乱,天崩地裂。

瑶池畔出圣母,补天修地,一扫寰宇,而后定人,兽,神三族,八方自此落地生根。”

“至千年以前,人族弱小,受兽、神二族欺凌,大周王朝唐渊与结义兄弟孙无忌立国,得富豪高家庄与沙铁匠相助,横扫八方,重夺九州,是为高祖皇帝。

而后立周朝,乘胜追击,把兽族赶回出云城,神族被驱逐至极北之地,史册记之称魔族。”

唐先生点头赞许,说道:“不错不错,然后呢?”

纪枫想了想,记忆似乎有些模糊,缓缓答道:“唐渊立国后,封孙无忌为颜王,封地青州府;高家庄高刚为齐王,封地徐州府兰陵郡;沙铁匠为护国大将军。

数百年后,唐周后主昏庸无能,齐王高长恭自兰陵起兵叛逆,灭周建齐,为太祖皇帝。

后太祖皇帝长子早逝,他偏袒嫡系长孙,竟对其他儿子起了杀心。

燕王高澄河不甘受制,清君侧为名造反,其时太祖逝世,长孙高阳无力抵抗,燕王代齐,为成祖皇帝。

成祖无子,其姐高涟漪嫁与宇文氏,得子宇文不知,继承皇位,乃是当今玄宗皇帝。”

唐先生听完,不置可否,说道:“既然知道了我人族的帝皇史,今天便教你兽族和魔族。”

纪枫忙正襟听讲。

只听唐先生娓娓道:“兽族自从被高祖赶回出云城,这数百年来也忍辱负重,暗渡成仓。

它们模仿我们人族,建七州,奉麒麟族白氏为主,国号为云。云国这两百年来修生养息,与我们人族交好,甚至多有通婚。

之所谓如此,只有一个原因。”说到这里,唐先生伸出麻衣内修长的手臂,指了指北边。

“魔族!”

“魔族原是神族,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种族,无论修道还是修身都是事半功倍,可谓天赋惊人。

然而他们天性霸道,贪婪无度,目中无余子,最终还是被高祖驱逐中原之外。

到这两百年间,人族之主屡次更迭,大燕动荡不安,魔族势力抓住机会反攻,一直打到横云岭蓝雪关外。

横云岭贯通燕云十六州,若是被魔族入主中原,人兽二族必将涂炭生灵。所以,燕云二国商议联盟,共同抵抗日渐强大的魔族。”

“而这魔族之所以一直被拒之关外,全赖中原的几大势力。兽族那边先不说,我大燕国内便有五圣八柱国的说法。”

纪枫正要说话,唐先生摆手打断道:“别问我是哪五圣哪八柱国,这些高来高去的人物不食人间烟火,我又如何得知?八柱国中,我只认得一家,也是今天我要和你讲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纪枫认真听着。

唐先生认真道:“其实你并不是我唯一的弟子,在你之前,我曾经收过两名弟子,你的年纪最小,那就是小师弟了。你大师兄和二师姐是亲兄妹,他们家就是先前说过的八柱国之一,武梁叶。”

“叶家是益州府武梁郡第一门阀,我路过武梁时,不小心和他们家主打了一架,所谓不打不相识,打架之后,我们惺惺相惜。先生我没有子嗣,只有收了他家两个孩子为徒,并与老叶订了一个承诺,若是我再有徒弟,男的要娶他家女儿为妻,女的要嫁他儿子为妻,为师年纪大了,无心教学,你就是为师最后一个徒弟。”

“如今你已十六岁,可以谈及婚配了。你今夜回去问问你娘的看法,若是她舍得你走,下个月你就到武梁去兑现为师的承诺吧。至于芸娘,你不用担心,为师会好好照顾她的。”

纪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奇道:“先生,我想知道,你和叶家家主打架,谁赢了?”

唐先生理所当然地道:“这种事情,难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纪枫皱眉道:“那万一我打不过叶家姑娘,日后娶了她,天天被她欺负,岂不是很没面子,夫纲不振,岂有此理?”

唐先生道:“淡定,为师不过教了他兄妹一个月,你跟着我学了十六年,若是还打不过她,那你还是爬上横云岭跳崖去吧。”

纪枫无语道:“先生,那可是八柱国,听这名号就牛气冲冲的,八柱国的掌上明珠,莫非还比不过我这天水好青年?”

唐先生没好气地道:“莫要自夸,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看为师这淡泊名利世外高人的潇洒模样,就老叶那驴脑袋,还能生出比我徒弟聪明的女儿?何况,依为师当年所见,这叶家女儿肤色雪白,长大后必然美若天仙,叶家又是富可敌国,你就偷着乐吧。”

纪枫只得道:“那这姑娘叫什幺名字?可爱不?温柔不?”

唐先生说道:“她叫叶轻舞,听着名字就温柔可爱,飘飘欲仙。好了,若是你愿意去武梁,今夜回去便和你娘亲道别吧,接下来的一个月,为师要教你一些长大成人的知识。”

纪枫看着唐先生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是他心系母亲,也无暇去想。告别了先生,便往家中走去。

第一章西出阳关无故人

阳关是兰州府的门户,自西北往东南,出了阳关便离开了兰州这边塞之城。

纪枫已在阳关外。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燕国往南的天空,如此纯洁的蓝色,没有漫天黄沙,连春风也刮得人昏昏欲睡。

只是,西出阳关无故人。

初次离开天水小镇的纪枫刚刚过了十六岁的年关,时值初春,在魔族那边,此时正是夜樱节,人族则称惊蛰。

路上行人不多,纪枫想起过去一个月,先生教给自己的新学问。

“十六年来,我教你的学问是没有问题的,如果出了问题,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不懂多问老人,明知故问女人,毕竟要照顾一下她们的虚荣感不是?”

“你修道已至风雨境,只是我教你这卷浩然气与大多数凡人不同,不可轻易泄露你的法门,更不要提为师的名号,呃……说起来,你好像、似乎、彷佛也不知道为师的名字?”

“听好了,为师姓唐,若是遇上叶家或者孙家的人,就说你的先生叫唐师。

我说的叶家是武梁叶的叶,孙家是颜王孙的孙。”

“等你到了武梁,如果顺利娶了轻舞那丫头,记得与她印证为师这数日传授的……呃、那个、礼法,对,礼法,夫妻之礼不是?”

“芸娘会搬来小屋这边,喂喂喂,别用这种眼神看着为师,为师高风亮节,是那种觊觎你娘美色的下作痞子吗?”

以上。

横穿了整个兰州府,纪枫依然处于迷茫的状态中,只知道益州府在兰州府正南偏东,便往益州武梁郡的方向直直走去。

虽然大燕境内百姓安居乐业,一副国泰民安的画卷,但是依然有不少山贼强盗在荒山野岭拦路打劫。

初出江湖的纪枫不知自己的实力几何,第一次遇上劫匪时,一招伤了十几人,才知道自己这修道之人果然与凡人是不同的。

先生说,像他这种年纪轻轻出来闯荡的修道者,在燕国之内,称为大燕行走。

凡人修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自从人王化九鼎,后人从九鼎之中领悟了奇门百术,大道三千,后九鼎因天灾人祸毁坏,天下修行者只能各自摸索。

后来圣母补天余石化为钟山、南山,修地痕迹汇出洛水、澜河和沧江,并传下天书七卷,为三族修道者指明前路。

依天书第一卷,寒武卷所说:“生灵皆有识,慧根生而溷沌开,尽可修为。

问道如童蒙,修身可立命,脱凡则不在俗世矣,此乃内自省。”

以此,人力所至,便是问道,修身,继而脱凡。

“生灵之力有桎梏,故问天地。地生凡胎,故亲之近之。识八方风雨,悟乾坤阴阳,上可知天命矣,此乃落叶归根。”

人力不及,需借大地之势,识风雨,悟乾坤,知天命,这时便涉及到另一样重要的东西:脉门。

无论人、兽、魔任何一族,天赋再好,终究不过天地之间的凡胎,修至极限也不可与天地抗衡。

此时,便需要打开自身脉门,连通外界,借天地之力入体,才是真正的上天入地,超凡入圣。

而脉门的大小和数量,便是一个人的天赋所在了。

世间所有生灵,无论动物植物,皆有其脉络。

脉络贯通全身筋骨血液,尽头之处便是脉门。

脉门不开,便无法引天地之力入体,一生困在人之势,无法到达地之势,更遑论天之势。

脉门太小,则共鸣不足,哪怕引动了天地之力,也是寥寥无几。

脉门总共九个,一般人能开三个脉门,便足以引动天之力。

如果九脉全开,那不是人,那是圣人。

如果开了七脉呢?那也不是凡人,那是纪枫。

这便是纪枫年纪轻轻就能修到风雨境的原因,因为他身上开了七个脉门,他身上只有七个脉门。

至于那更高一层的天之势,则是“问星辰,邀明月,如神降临。”

能引天力入体,修至神降境,再往前一步,便成圣。

然而,世间所知的圣境不过十人之数,对刚刚识风雨的纪枫来说,还很遥远。

这时候,纪枫已经远离阳关,接近益州府了。

兰州益州二府地处山峦迭嶂之地,其间栈道山路之难,难于上青天。

纪枫虽然能稍借地之力,却也是走得满头大汗。

这里属于钟山山脉,山林之中勐兽横行,更有少数身怀兽族血统的妖兽,所以一般人若要在二府之间来往,宁愿绕远路,也不愿在钟山之内冒险。

此时,林静山幽,彷佛天地之间只有纪枫一个人在行走,他觉得很高兴。

忽然,深林中传来“笃、笃、笃”

的声响,不知是有人穿着木屐还是敲着竹杖。

纪枫心想,既然关外无故人,那便交个新朋友,下次再来岂非就有了故人可聚?那声音渐渐接近,树丛之中,走出一个蓑衣芒鞋的老伯,手里拿着一根黝黑的长棍,不知是何材质。

纪枫首先上前行礼:“老先生好。”

那老伯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深山老林中遇到活人,没有一点防备,没有一丝顾虑,只是有些惊讶,他笑道:“小兄弟,怎幺孤身走到这荒山野岭中,莫非是初次出远门?”

纪枫答道:“正是。”

老伯似乎也不着急,把那黑杖一杵,问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纪枫羞涩一笑,说道:“先生也说过这三个问题,他说认真回答的不是傻子就是好人。我叫纪枫,从天水镇来,要到益州武梁去。噢,我不是傻子。”

老伯顿时觉得这年轻人很有意思,问道:“大燕行走,在这钟山险地中也不带件兵器防身,何其危险。”

纪枫认真道:“先生说,兵者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学生不是圣人。



老伯恍然,不再深究,转移话题道:“我复姓相里,从徐州府来,要到横云岭去。”

纪枫从这老伯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修行的气息,他却要到横云岭这与魔族毗邻的地方,纪枫不由得出言提醒道:“老先生,横云岭常有魔族横行,您没有修为在身,千万要注意安全。”

相里老伯笑了笑,问道:“你为何不劝阻我呢?”

纪枫正色道:“去横云岭是你的心意所在,我又怎幺能阻你心意所指呢?”

“嘿,有意思,你这个小兄弟有点意思。”

纪枫继续问道:“老先生既然从南而来,可知道这里到武梁郡最近的路怎幺走?”

相里答道:“我又没去过武梁,如何知道。”

“哦,原来如此。”

“听你的口气,意思就是怪我咯?”

“不敢。”

“罢了,老夫既然在这深山与你相遇,也算有缘,送你一个小礼物吧。”

纪枫连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怎能收老先生的东西。”

相里说道:“你既然颇有学问,怎幺却不知道长者赐,不敢辞这句话,老夫送你的,你便收下吧。”

说罢,往纪枫身上扔了一个木制的小东西,便大笑离去了。

纪枫拿着那东西一看,原来是一柄木制的小刀,上书“非攻”

二字。

抬头还想说话,却没了那相里老伯的身影。

纪枫心想,真是一个奇怪的老人。

一面之缘,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对这位相里先生还是心生感激,收好小刀后,他又继续往南而去。

武梁其实离益州边境并不远,钟山又是大燕过最高峰,极目远眺之下,两个时辰后的纪枫已经能隐约看见武梁郡周边的人烟。

相比与西凉,武梁又不少相似之处。

武梁城因叶家而闻名,前来拜访学艺或是上门踢馆的修道者前仆后继,让武梁城在短时间内繁华起来。

西凉却是边陲重地,北征魔族的燕军长期驻扎在西凉郡周边,而西凉同样有八柱国镇守:西凉马。

西凉马家并非普通的修道大族,而是世代从军,每一任马家家主几乎都能靠战功成为护国大将军。

因此,马家不但是八柱国之一,也是大燕的边境军阀,掌握着燕国三大营之外的最强军队。

眼前的武梁郡并没有像西凉周边一般,布满大大小小的军营,而是和天水镇一般坐落着农户民居,这让纪枫好生欢喜,原来远方也和家乡是如此相似。

这种感觉让纪枫一消疲惫,加快了步伐,半个时辰后,他已经越过农居,到了武梁郡的城墙外。

这时候燕国与北边尚未开战,因此进出城门都很是方便,只要出示州郡户籍便好。

进了武梁,纪枫想着叶家已经等了他十六年,还是赶紧去露个脸。

他一边把户籍塞回衣襟内贴身放好,一边问守城卫兵道:“这位军爷,敢问叶家怎幺走?”

那卫兵闻言打量了纪枫几眼,并没有回答,而是对着另一名卫兵道:“瞧瞧,又一个,咱们武梁叶名满天下,这几天来拜师的都快把城门挤塌了。”

说罢,他转头对纪枫道:“小兄弟,你也是来拜师的吧,叶家很好找,沿着这条街一直走,看到叶家你就知道自己到了叶家,快去吧。”

纪枫解释道:“军爷,我并不是来拜师的,是来找人的。嗯,那在下先走了,谢谢,告辞。”

说完便向城内走去,卫兵看了看他,有些愕然,嘴里喃喃道:“怪了,还有来找叶家麻烦的,唉……”

纪枫还在想着那句“看到叶家就知到了叶家”,正走着,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座极高的楼台,那楼台在大街中显得极为突兀,楼台的入口是一扇朱红大门,上书“战”

字。

纪枫心想,果然是叶家啊。

是的,这就是武梁的叶家。

大燕八柱国,只有叶家是纯粹的修道之家,家中几乎无人在朝堂之中,然而却依然被太祖皇帝敕封八柱国之名,可见其修行之强盛。

这座楼台,也是当年第一代柱国所修,门上的“战”

字,则是太祖皇帝的手笔。

大门无人看守,想来是从来没有活人敢来叶家闹事,纪枫推门,踏入,又退出。

不是被人打退,而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这幺多人,他决定不走正门。

纪枫看了看楼台的高度,低头想了想,说了句“应该不会摔下来”。

然后,纪枫动了!他右足轻轻一踏,扬起尘土,身子便如飞鸟般垂直升起。

左足再踏,脚下的空气一阵扭曲,纪枫的速度勐提,下一刻,人已经到了楼台之上。

纪枫坐在楼台上,居高临下,脸色变得精彩起来。

眼前,是一座比军营大十倍的演武场。

围着演武场一圈建了几十间屋子。

正中间那一间最大的屋子,写着“柱国”

两个醒目的大字。

若是平时看来,这演武场必定极为广阔恢弘。

但是此刻,偌大的演武场挤满了人,全是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而演武场中心,是一座白玉擂台,远远看去,擂台上面,有一个姑娘。

纪枫已入风雨境,眼力耳力超乎常人,所以即便坐在楼台之上,依然能把擂台的一切收至眼底。

那是一位穿着白衣的姑娘,脸上带着白色的面巾,遮住的半张脸,只看见一双流星般的眼眸,闪亮的大眼睛尽是自信与可爱。

只听她开口,声音如飞鸟出林,清脆甜美,说道:“各位,你们已经是第二批来拜师的人,我家哥哥早已公告天下,身带修为之人不可,心术不正之人不可,魔族不可,所以,大家若是有这三条之一的,请自觉离开吧。”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头看向纪枫,似乎早已发现他,远远地便对他说:“小弟弟,别以为风雨境就摔不死,爬这幺高莫非是要模彷孤独、冒充绝望?”

纪枫闻言双目一凝,这姑娘语气轻柔,却能传到十丈之外楼台,果然也是风雨境,甚至已经摸到了乾坤境的边缘。

纪枫见这姑娘已经发现了他,也不好意思隔着几百人传话,只得轻飘飘地纵身飞到擂台中。

那姑娘眼睛一亮,显得更加迷人,说道:“轻身术不错啊,年纪轻轻的便稳稳站在风雨境,天赋不错嘛小弟弟。”

纪枫羞涩一下,答道:“不敢不敢,姑娘年纪和在下相彷,却隐隐触到乾坤境,天赋才是真正惊人。”

那姑娘双眸如月,笑道:“那当然,我哥哥已经是乾坤境了,我要是不快点儿,岂非丢了我叶家的脸。”

纪枫想着叶家枝繁叶茂,茫茫子弟中应该不会那幺巧就遇到自己那未见面的未婚妻,便问道:“在下纪枫,敢问姑娘芳名。”

那姑娘反问道:“莫非你不是来拜师的?若是来拜师的,怎幺不认识我?”

纪枫摇头笑道:“在下奉先生之命,前来履行他对叶家的承诺。”

那姑娘问道:“先生?先生是谁?”

纪枫想起唐先生说过的话,遇到叶家的人是可以报名字的,便说道:“我家先生姓唐,叫唐师。”

那姑娘双目圆睁,一副吃惊的模样,尖声道:“师父?”

纪枫木然,果然好巧,试探性地唤道:“叶轻舞……嗯,师姐?”

沉默,还是沉默,那就是承认。

纪枫道:“那就是说,收徒弟的是大师兄?”

叶轻舞哼声傲娇地说道:“师父说过,他的名字除了爹和孙家的人,只有他的徒弟知道,看来你真是他的徒弟啦,那就是说,你就是我的未婚夫?我的天,你多大了?”

纪枫答道:“十六了,师姐,你还没回答我。”

叶轻舞点头道:“对啊,收徒的就是你大师兄,我哥哥。恭喜你,十六岁就做了小师叔。”

纪枫忍无可忍,反击道:“师姐你也不过十七岁,何必模彷年长、冒充沧桑?”

叶轻舞跺脚道:“好个滑头的小子,这里人多,不和你斗嘴,跟我进来见我爹。”

纪枫这才注意到下面上千人像白痴一样看着他俩斗嘴,瞬间有些脸红。

方才萌生的战意如同被一泡尿浇灭,好不尴尬。

人群如波开浪裂,两人直奔那座“柱国府”,前方迎来一个面如冠玉,身如玉山的翩翩男子。

叶轻舞大喜,小跑过去道:“哥哥,你怎幺出来了?”

男子宠溺地摸了摸叶轻舞的头,笑了笑没有说话,看着纪枫走过去。

两人似乎设想过许多次见面的场景,竟毫不陌生。

纪枫低头,道:“见过大师兄。”

男子亲切温和地道:“小师弟,一路辛苦了,先到里面休息吧。”

说完对身边的叶轻舞轻声道:“这个妹夫,不错。”

叶轻舞微微羞涩,说道:“什幺啦,我还没答应嫁给他,至少要等他打得过我再说。”

纪枫一直坚持夫纲不振是不可取滴,所以也深深认同叶轻舞的说话,并没有出言反驳。

男子忽然想到了什幺,便走便对纪枫说道:“照师父的性格,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叫什幺。”

纪枫再次尴尬,只觉得师兄说得好有道理,竟无言以对。

男子依然温和,微笑道:“我叫叶夜心。”

第二章曲境通幽

纪枫站在厅内,正承受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厅上坐着一位中年人,年龄在四十许,两鬓微白,相貌极为中正。这中年人身材高大得不像话,即便是坐在椅子上,也仿佛有十尺高。更重要的是,他不仅身材高,修为也高得可怕。

纪枫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昭示了他此时承受的压力。这男人给他的感觉和先生不同。与先生论道时,先生总是比他强一点点,似乎永远也追赶不上。而这男人给他的感觉则是无边无际,探测之下如入云端。

中年人咧嘴一笑,浑厚的声音开口道:“小家伙,不要总是想着去试探别人的修为,这是不礼貌的,而且说不定什幺时候就碰到铁板了,比如现在。”

随着声音的停止,压力也突然消失,让纪枫深深舒了一口气。

只听旁边的叶轻舞和叶夜心同时道:“爹爹。”

纪枫心中一叹:果然,这位深不可测的高手就是真正的武梁叶,叶缺。纪枫没想到自己这幺快就能遇到一位神降境!

叶缺眼中精光一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唐师的小徒弟吧。当年我和唐师立下约定,若他再有徒弟,就要和我家的孩儿结为夫妻。但是,要做我叶家的女婿,却不是那幺容易的。”

纪枫虽然与叶轻舞还没有感情,却不曾想过退婚。既然先生叫自己来履行承诺,师有事,弟子服其劳,自然要做到。

随后,叶缺看向自己的女儿,笑道:“小丫头,还不解下面纱?”

叶轻舞轻哼一声,伸手解开了白色的面纱。面纱底下,是一张绝美的面容。

方才已经看见那双灵动的眼睛,面纱背后,是高高的鼻梁,微翘的红唇。嘴巴不小,却仿佛带着微笑一般,五官组合在一起,便是一个精雕细琢的美女。

纪枫看着这位公主一般的美人,无法想象刚才两人斗嘴时她表现出来的孩子气。年纪不过比自己长一岁,怎幺就能出落得如此成熟,加上前凸后翘的高挑身材,分明是刚刚出嫁的北国佳人,气质高贵却又略带媚态。

“小家伙,我这女儿还不错吧。”

纪枫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叶轻舞在外貌上几乎已经无法挑剔,而且看她父亲的身材,几年后她怕是长得更加高挑出众。

这位神降境的父亲似乎并没有什幺高手的架子,说话温和随意,纪枫才知道叶夜心身上的特质是从何而来。

只听叶缺说道:“纪小子,舞儿和夜心的娘亲早逝,他们是一手养大的,虽然早有约定在身,但是你今日来到我府上就要把我的女儿娶走,叫老夫如何舍得,如何能答应?”

纪枫忙道:“前辈说的是。”

叶缺摆摆手说道:“不必客气,叫我叶伯父便好。约定,就是约定,老夫肯定会遵守,只是老夫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做到。”

“叶伯父请说。”

“如今夜心已是乾坤境,而且心性沉稳,老夫早已放心让他开门收徒。舞儿却是年纪尚轻,玩心过重……”说到此处,叶轻舞娇嗔一声:“爹……哪有你这般说女儿的,偏心……”

叶缺翻了叶轻舞一个白眼,眼神里写满了头疼和无奈,继续说道:“老夫打算让她到京城曲境学艺,你可愿意相随?”

曲境,是八大秘境之一,地处大燕国国都,幽州府蓟都之内。曲境之所以成为曲境,是因为一卷天书:寒武卷。自高祖皇帝定人族疆域,得七卷天书其中四卷,便把四卷天书传至八方,其中的寒武卷便留在了京城之内。

而后,太祖皇帝当国,把当时研究寒武卷的修道者集中起来,建立曲境。曲境分内外,内境负责继续研究天书,外境则如同学院一般,吸收天下出色的年轻修道者,养为国士。外人皆称之为曲境学院。

纪枫自然听先生说过,知道曲境学院是天下修道者向往的圣地,自然同意随叶轻舞一起入学。

叶缺继续说道:“要先入曲境,先要通过考核,并且每三年还有一次大礼议,以考核学生们的修为。我的要求,就是要你考入曲境学院,并且在下一次大礼议中拿到头榜头名,赐国士及第,入洪武阁。”

洪武阁,乃是太祖皇帝废相位后设立。洪武阁国士,则是掌控大燕国实权的朝中皇辅。若是纪枫入了洪武阁,成了洪武首辅,则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二人,是指当今太后高涟漪和当今玄宗皇上宇文不知。

叶缺也知道这是一个极难的要求,他解释道:“当然,老夫并不是要你成了皇辅才能迎娶舞儿,只要你在大礼议中拿下第一,你们便马上成婚。而且,此时离下一次大礼议还有三年,你们二人可以好好地培养感情。”

纪枫却并没觉得有什幺不妥,他知道要娶八柱国家的小公主,自然是要接受考验。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他便答应了叶缺的要求。

旁边的叶轻舞不禁觉得父亲有些为难纪枫,故意说道:“喂,小弟弟,你可不要勉强答应哦,我也未必一定要嫁给你。”

纪枫说道:“人生在世,言而有信。答应了就要做到,我既然答应先生来履约,那无论叶伯父提出什幺要求,我都要尽力做到。”

叶缺点头笑道:“不错不错。”

叶轻舞看着纪枫那坚定英俊的面容,心儿一颤,只觉得他好有魅力,心下有些欢喜:这便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吗?虽然年龄比自己小,却是个真真男儿汉。

叶缺心中也早已接纳了纪枫,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们今夜休息一晚,明日便上路去蓟都。曲境开院便在一个月后,你们还是好好准备,早日达到乾坤境。”

一直旁听的叶夜心极有耐心,待父亲说完后,他才缓缓道:“小师弟,大礼议的头名不是那幺容易拿的。今年的首名我不太熟悉,但是上一次的首名,如今可是青云谱上前十的高手。”

“憾地谱?”纪枫疑惑道,这是先生没有教过的。

叶夜心细细地解释道:“天书七卷,寒武卷是修道之始。世人都知鬼谷卷和道法卷分别在魔族和兽族之中,剩余的三卷,只有一卷为世人所熟悉,那就是问水卷。只因问水卷上的四谱。”

“哪四谱?”

“神兵谱,列天赐神兵十三;利器谱,列凡间利器二十一;倚天谱,列天势高手三十六人;青云谱,列地势高手七十二人,余者皆不入流。”

“噢,是这样的。那师兄和伯父……”

叶轻舞抢着道:“我爹是倚天谱第三,我哥是青云谱二十七名,我嘛,暂时还没上榜,以后肯定是前十。”

叶夜心无奈地看了看妹妹,谦虚道:“惭愧,青云谱高手众多,我已经一年没有前进了。小师弟要努力,日后必定也是前十之数。”

纪枫点头道:“受教了。”

叶缺也跟着说道:“神兵谱和利器谱嘛,据老夫所知,我们叶家的断水刀位列利器谱第八位,其他的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不知为何,纪枫突然想起那位相里老伯送给自己的“非攻”木刀,却马上打断自己的念头,一把小小的木刀,怎幺会和神兵利器扯上关系。

叶轻舞却突然撒娇道:“爹,女儿这是要去曲境学院呢,不如你把断水刀借给女儿傍身?”

“断水刀是叶家的家传利器……”

“爹……”

“断水刀是利器第八……”

“爹……”

“断水刀……好吧,爹就让你带走,想必也没有人敢偷我叶家的宝贝。”

“爹说的宝贝是女儿还是断水刀?”

“叶家的宝贝,自然是断水刀。”

叶轻舞嘟起小嘴,对着纪枫出气地哼了一声便踏踏地回房了,留下芳香无数。

叶夜心表示同情道:“女人。”

叶缺表示鼓励道:“女人。”

纪枫表示无辜道:“女人……”

在燕国西北,夜晚过得很快,东方渐白,刚刚睡醒的纪枫洗好脸,心想自己马上又要离开了。蓟都,是大燕京都,京都居,大不易,此去幽州,只怕一路多事了。

收拾好行李,还没有机会领教神降境的奇妙,便要告别叶缺,纪枫略表遗憾,却知道以后必然有机会见识叶家的断水刀法。

这一日,叶轻舞换了一身装束,从邻家小女的长裙换成了一身绛紫劲装,长衫短裙紧贴着身线,使她的身材更加曼妙。

半截大腿之下,是一双系带蛮靴,从小腿处缠绕着黑色长绳一直到膝盖,也只有身材高挑的叶家公主能把这一身娇蛮的衣服穿得如此得体适合。

告别过叶缺和叶夜心,这对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便一同往益州府东方而去,穿过荆州府,便抵达燕国的心脏所在:幽州。

这是这一路,纪枫不再是一个人,身旁多了一位美娇娥,路上的颜色仿佛也一时明亮起来。

“喂,以后我就叫你小枫吧,谁叫你年纪比我小呢。”

“以后我就叫你小舞吧,谁叫你比我矮呢。”

“嘴巴很厉害嘛小枫弟弟。”

“彼此彼此,师姐,你也不过年长我一岁,能不能好好说话?”

“小枫,师父都教你什幺啊?”

“师姐,先生所学繁杂,天文地理无所不教。”

“我是说你修的是哪一道?”

“先生说了,那叫浩然气。”

“噢,我也学过,只是刚刚入门,师父就离开了武梁。之后我就随爹爹修行我们叶家的断水诀。”

“叶家……是用刀的吧。”

“废话。”

“师姐可以教我吗,我还不会用任何兵器。”

“兵器可不能乱学,君子不器,若是选了一门,则要忠于一门,我看你还是入了曲境学院后,让学院的教谕教你吧。”

……

一路上,两人互相印证法门,叶轻舞身上开了六个脉门,本就天赋极好,论道之下,二人都有了极大的进步。叶轻舞看似娇蛮,毕竟是八柱国家的女儿,家世修养是极好的,嘴上不过挤兑了纪枫几句,便开始与他认真交谈。

两人披星戴月,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从七卷天书谈到贫富悬殊,半月之后,两人已到荆州和幽州交界处,关系也是与日俱增,相互之间极为熟悉。

纪枫很是感激先生最后那几日教自己的学问,让他不至于在与叶轻舞交谈的太过腼腆拘束,对于男女之事也因有着基本的了解,所以在叶轻舞故意逗他时,不时可以反击两句,其中乐趣,只有这对慢慢步入初恋的男女能知道。

横穿荆州府的时间并不长,两人很快便进入幽州府,蓟都已经近在眼前。只是最近,蓟都并不太平,因为朝廷发出通缉令,捉拿潜入蓟都的两名魔族奸细,悬赏金一千两。

越来越靠近蓟都,纪枫二人便越想不明白,大燕京城如铜墙铁壁,那两名魔族奸细如何能从遥远的蓝雪关外越过西凉马镇守的兰州府进入蓟都,并且还能潜藏在其中。

纪枫直觉这次曲境开院之事不会太顺利,莫非那两名魔族奸细是想要进入曲境学院?要知道,从外貌上看,人族和魔族几乎没有区别,不同的是魔族的皮肤要更为雪白,眼眸深处通常会有特别的颜色,若不仔细观察,一名高等魔族随时可以假装人族进入大燕。

所以,地处边境的兰州府和冀州府对进入边界的任何生物都盘查得极为严格。

沉寂了许久的魔族又再图谋中原,纪枫出身西凉,自觉任重道远。

冥冥中,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回到横云岭去,成为抵御魔族的一员。

想到此节,他不禁拉着叶轻舞,加快了步伐。

第三章白衣红裙轻入门

自幽州蓟都建成以来,除了齐王夺位时曾入主城内,蓟都从未被敌人攻入百里以内。

蓟都此城,建在山上,共有六道城墙,如环山路一般,一环一环往上而去。最顶那环,像是峰顶被人削去了一块,方圆数十里的主城便是在山顶之上。

纪枫和叶轻舞站在山下,张大嘴仰望着这座雄城,心中无比惊讶:竟然还有这样建城的,外面的世界果然很精彩。

从最外环的城墙只能看到高高一座山,城内状况都被外围十丈的城墙挡住了视线,无法窥探。

叶轻舞说道:“燕国京都,如此雄壮,这样的城墙,插翅也难飞进去。”

纪枫正要表示同意,却突然发现一黑一红两影子从城墙上飞下,便指着两人对叶轻舞道:“师姐,你看,有两个人飞出来了。”

叶轻舞一阵跺足,哼声道:“那是飞出来,不是飞进去!走,去看看。”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两个影子方向奔去。

那两人中,一人身穿黑衣,身法极为迅猛,右手握着一柄铁刺枪,疾奔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分明是修为极高的修行者;后面穿红衣那人却更加恐怖,手拿一柄通体透明的长剑,长发长裙,竟是一名女子,她双足不时在地上一点,飘起的速度却似比前面那人更快。

纪枫二人轻身功夫都算上乘,却追得相当辛苦,才不致追丢那二人的身影。

忽地,那黑衣男子猛然停住,似乎不想再逃,回身提起刺枪如一根利箭向红衣女子飞去。

红衣女子并不惊慌,横剑在胸,自上而下画了个半圆,便让那刺枪偏了几寸。

只见她俯身屈膝,仗剑在前,一往无前地出剑,根本不知防守为何物。

黑衣男子收回刺枪,插在地上,双手结了一个法门,身前涌出一股黑色洪流,向红衣女子席卷而去。

红衣女子瞳孔微缩,嘲讽道:“好好的墨河功法被你用成这样,你也活该被我打成狗了。”认出对方功法,女子更加义无反顾,剑尖破开黑色洪流,如波开浪裂,直取男子心脏。

黑衣男子顶着极大的压力,脸上闪过黑气一片,强行扭动双手,洪流顺势把女子卷走,透明长剑却依然刺伤了他的左肩。女子被洪流带往左侧,好不惊慌,长剑脱手,快得无影无踪,竟是把男子的右臂齐肩砍了下来。

男子闷哼一声,再也无法维持那诡秘功法,后退了两步,转身要逃。

红衣女子稳住身形,便再次一个箭步往前,立掌为剑,刺穿男子的后腰,男子痛呼一声,惯性地往前走了两步,便趴到在地。

女子拔出插在地上的透明长剑,回头看了看观战的纪枫两人,确认他们没有敌意,点了点头,便提起昏倒的男子,飞身离去。

纪枫和叶轻舞对视一眼,同时说道:“乾坤上境!”是的,乾坤上境,意味着距离知命境只有一小步的距离,而排在青云谱二十七位的叶夜心,也不过是乾坤中境。

纪枫继续说道:“男的是,那女的也是。蓟都不愧是京城,大门口这幺一逛都能遇见两个青云谱实力的高手。”

叶轻舞咬咬牙道:“看那女的年纪也不大,倒是怎幺修炼的,道行高,下手也是极狠。”

纪枫却赞同道:“应该的。”

叶轻舞疑惑地看着他。

纪枫指了指地上的血迹,解释道:“那男的,是魔族。

我猜想就是通缉榜上的其中一人,那道黑色洪流,我听先生说过,名叫墨河,是魔族极为高深的功法,只是这人用得不妥,所以就像那女子说的,被打成狗了。”

叶轻舞点点头,随即又皱眉道:“想不到京城之内,竟是乾坤多如狗,知命 天下走的情况,地势高手都能量产,看来要进曲境学院也不是容易的事。”

纪枫却毫不担忧,说道:“无妨,顺其自然,我是只能进曲境学院,师姐你却还有其他选择。”

叶轻舞嘟嘴道:“可我想和你进同一个学院。”那模样极为可爱。

纪枫眯眼笑道:“那就同一个。”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无比自信,往城门走去。

蓟都二环北,主城以下,竟是一座小树林,树林如同一道弯曲的小路,通往一座笔直刚硬的山门。

山门是玉石所筑,门旁一道小溪流安静流淌,一幅世外桃源的画卷,除了门上写的两个字:“曲境”。

这里就是曲境,比起学院,这里更像是某位皇族的避暑山庄,如此静谧,如此淡泊,但是山门下人头拥挤,证明了这里就是整个燕国的年轻人最想进入的学府。

纪枫二人从人群中硬是挤出一条道,便看见了山门下的场面:自山门而外,地上洒了一圈的黄色粉末,人群被隔在粉末以外,粉末圈出的一片场地,排着一条长长的?u>游椋恢绷拥揭桓鲂⌒〉某隹凇?BR>

此时,靠近粉末的纪枫二人听到旁边两名少年在对话,一人说道:“听说这黄色粉末是出云国蛇族破境时褪下的皮磨成的粉末,若是被沾在皮肤上会让人短时间内脉门闭塞。”

另一人点头道:“嗯,若沾上的是蛇族之王的皮粉,那这辈子都别想进入地之势了,不过我想曲境应该不会这幺狠,不过是随意洒些粉,以免招生时山门过于拥挤罢了。”

之前那人又说道:“传闻这次主持入门考核的教谕是倚天谱三十二的杨玄德,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如此年轻便上了倚天谱,若是在考核时得他青眼,日后成为他的弟子,可谓前途无量啊。”

另一人摇头反驳道:“修行首重心性,莫要看他如此年轻便上了倚天谱,以后成就如何还未可知。你看曲境的颜山长,五十岁开始修行,八十岁才破境入地之势,百岁出头方才摸到天之势的大门,到如今活了三百多年,位列五圣之内,只因他心无旁骛,苦修天书中最难的凤歌卷,所以才大器晚成。看,杨教谕来了!”

曲境学院的山长,颜渊,他生平一直是燕国人津津乐道的传说。

在来蓟都的这段路上,纪枫和叶轻舞早已聊过这些事情,燕国五圣人的名头,叶轻舞知道其三,因为叶缺也不愿意太早告诉她,都是她从旁偷听得来。

自然,纪枫也都知道了这三人:圣后高涟漪、曲境山长颜渊、心圣王之始。

纪枫没有继续去想圣人之事,那太过遥远,只看眼前,一位文雅俊逸的中年人从山门中出来。他的双颚至下巴留着短短的胡渣,眼神有些懒散,却无比透彻,气质落拓,行走如风,穿着一件麻衣长袍,显得极为随意。

这位便是倚天谱三十二杨玄德,曲境教谕,擅长双手剑。

杨玄德伸了伸懒腰,轻声道:“入门考核开始,不许围观,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我有的是时间。”

散乱的人群马上往那条早已排了数十人的队伍后奔去,纪枫和叶轻舞也不例外,仗着自己有些修为,恰恰排在了粉末圈外的中段。

杨玄德站在队伍的前头,说道:“到我面前,伸手。”

队伍内的人都忙探头出去,看看这位名声在外的教谕是如何考核的。

只见第一人站在杨玄德身前,双腿有些颤抖,显示了他的紧张。杨玄德温和地对他道:“莫怕,一会儿就好。”

杨玄德握着这人伸出的右手,那人浑身顿时亮了起来,皮肤上露出一条条清晰的纹路。队伍内马上有人叹道:“杨教谕好高深的修为,竟能直接看到人的命树。”

是的,那一道道纹路,便是人体内的静脉,修道者习惯称为命树,因为它会生长,也会凋零。命树的枝桠末端,便是脉门,所以修道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命树枯萎,脉门关闭,则终身修道无望,没人可以推翻,这是天道。

那人身上的亮光持续了不过一瞬,杨玄德便说道:“下一个。”

冷漠的语气宣告了此人的失败,那人似乎一时难以接受,呆立在原地,片刻之后,竟低声哭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曲境的入门考核,一直极为严苛。”

“是啊,而且从来不告诉你标准和理由,让人无从准备。”

“这才是我燕国第一学院的气派。”

……

人群中不停传来讨论的声音,纪枫和叶轻舞大眼看小眼,悄悄握紧了对方的手,以给对方支持。

这样的考核果然是极快的,山门下不停地传来亮光,却没有一个人能走进山门。讨论声越来越小,排队者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曲境之内,一位穿着普通的老先生站在一座高塔内,手里捧着一本经书,却不时被山门的亮光影响。

他合上书,苦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地道:“心还是不静,或许该去龙场和王兄聊聊了。这个杨玄德,用如此直接蛮横的方法考核,也不怕把人的眼睛给亮瞎了。”

山门下,一位接一位的被考核者离去,队伍越来越短,马上便要轮到纪枫二人。忽然,一人与杨玄德握手片刻,身上竟是丝毫没有反应。

杨玄德展眉一笑,说道:“终于有一个,脉门坚固,让我无法引起命树共鸣。

看你这困龙决的功法,你姓乔?”

这人轻声道:“姓乔。”

杨玄德再问:“安和乔的乔?”

此人点头。

杨玄德打量了他一眼,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眼睛不大,嘴唇微薄,显得有些木讷,然而杨玄德却从他的姿态和神情中看出,这不过是他扮演的模样,此人的城府极深,但是心性却是不好评说了。

杨玄德点点头,说道:“你进去吧。”

姓乔的年轻人抱手作揖,说道:“学生乔魄,有一事请求。”

杨玄德饶有趣味地问道:“刚刚入了门就开始提要求?有点意思,说。”

乔魄指了指身后的下一个人,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我想她也必然能通过考核,杨教谕能否在她入门之后替她寻一位女教谕?”

那人却没有领情,冷冷地对乔魄道:“乔魄,收起你的闲心!”声音极为清丽,却又无比冷漠。

纪枫二人一听,对视一眼,惊讶道:“是她?”声音的主人正是在城门外杀那魔族的红裙女子。

杨玄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让乔魄入了门,乔魄也点头致谢,往门内走去。

依然穿着一袭红裙的女子走到杨玄德身前,杨玄德握起她的手,顿时红光大作,仿佛在山门升起一道旭日,让在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亮光猛然消失,杨玄德收回了自己的手,稍微有些失神,片刻后低声道:

“八个脉门,命树无根。实在是天赋异禀,你姓什幺?”

女子答道:“我姓路,路红裙的路。”

杨玄德疑惑道:“路红裙?”

曲境内,高塔上的老者把目光看向山门,不住地点头笑道:“小谢,你终于也要有传人了。”

乔姓男子和路姓女子,即便对于曲境来说,也是难得的好料子。

乔魄,八柱国之一安和乔的子弟,依杨玄德看来,说不定就是乔家老爷子最疼爱的某位孙子,一身修为极为踏实深厚,日后不可斗量。

路红裙,不属于任何一个大家族,却几乎脉门全开,命树没有根植于内府,而是悬浮贯通全身,这说明她不受属性限制,任何一门功法对她而言都合适,换句话说,她没有弱点。

很快,考核已经轮到纪枫和叶轻舞。

纪枫静静地站在杨玄德面前,有些紧张,呼吸却丝毫没有乱,神色依然平静。

他缓缓伸出手,等待这杨玄德的考核。

杨玄德感受到了他的紧张,无声一笑,心想:这年轻人长得不错,颇有我年轻时候的模样。

他握住纪枫的手,“嗡”!

第一次,杨玄德手被震开了。

杨玄德没有尝试第二次,表情极为震惊地看着纪枫,问道:“你……是谁?”

纪枫自己也吓了一跳,听到杨玄德的询问,下意识回答:“我叫纪枫。”

“纪枫……”杨玄德低声重复,神色有些凝重地道:“你进去,找到里面最高的塔,上塔顶找一位老先生,你能不能入曲境,由他决定。”

纪枫回头看了一眼叶轻舞,叶轻舞也有些担忧,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纪枫的考核竟是与所有人都不同。她轻声安慰道:“师弟快去吧,没事的,你肯定能进曲境。”

纪枫点点头,说道:“那师姐你在这里等我,哦……不对,你也一定能进,那我们一起去找那座塔。”

说罢,他没有动身,而是在等叶轻舞的结果。

叶轻舞走到杨玄德面前,却让杨玄德感受到一丝压力。

他问道:“你身上带着什幺?这种威压,应该不至于是神兵。你是谁家的弟子,身上竟然带着利器谱上的玩意儿,你家家主也放心?”

叶轻舞没想到杨玄德竟然感受她用绳子系在大腿上的断水刀,断水刀极短,叶轻舞身材又极为高挑,所以她贴身收藏,一路上也没有人发觉。

被人感知到大腿上的兵器,叶轻舞有些羞涩,红着脸道:“我叫叶轻舞,我爹叫叶缺。”

杨玄德脸色突变,恨恨声道:“原来是那个老变态,武梁叶的大小姐来我曲境从学算是几个意思?罢了,你和你那小情郎一起进去吧。”

在修行界有个潜规则,若是两位修行者互相切磋,只言胜负,不可外传对战过程,以免被敌人找到自己的弱点。

然而对于某些道行高深却又八卦至极的寂寞高手来说,高手对决之所以精彩,就是因为它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本质。

所以,当年刚刚破境的杨玄德到武梁约战叶缺,然后被揍成狗的精彩故事,在倚天谱内几乎是无人不知。

然而叶缺自己不说,叶轻舞当然不知道当年的往事,她不知道杨玄德和叶缺之间的恩怨,只是觉得不解和微微的羞怒。

怒归怒,她依然进了曲境,便和纪枫一起去寻那座最高的塔。

第四章从前有座塔

这是一座铁塔,突兀地长在半山腰上。

纪枫和叶轻舞站在塔下,觉得此地实在是无比违和。这里是曲境内最高的山坡,周围是一片古老的乔木林,却仿佛被人从地下拔出一根铁柱,然后雕刻成塔。

塔身很简陋,有些斑驳的锈迹,却不妨碍它成为曲境内最显眼的存在。塔下有一个小小的入口,没有门,入口处写着塔的名字:不器。

纪枫看着叶轻舞认真地道:“师姐,应该就是这里了,你在塔下等我。”

叶轻舞摇摇头道:“我陪你上去。”

纪枫握住她的手,耐心道:“塔上应该是学院的高层教谕,杨教谕无法探测我的命树,所以才让我来这里,没事的。”

叶轻舞这才勉强答应留在塔下。

塔上,依然是那位看书的老先生。纪枫上塔的脚步声“哒哒”在响,老先生放下书,把脚下的水壶放在小火炉上,开始摆弄木桌上的茶具。

“年轻人,是杨玄德叫你来的吗?”老先生带着善意的笑容,缓缓问道。

纪枫行礼,尊敬道:“回老先生,学生纪枫,正是杨教谕叫我来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是先生教的。

老先生举手示意纪枫过来,水壶内发出沸腾的声音,他开始泡茶。

纪枫静静地看着,不知道老先生会让他做什幺。

老先生斟了两杯茶,对纪枫笑道:“来,喝茶。”

纪枫听话地举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茶水。

“我姓颜,你可以叫我山长,以后你就跟着我修行吧。”老先生道。

“噗!”纪枫一口热茶吐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先生皱眉,说道:“第一门课,不可浪费。”他从旁拿起毛巾,把纪枫吐出的茶水都擦干净。

纪枫半晌才反应过来,试探性地问道:“山长……颜渊先生?”

颜渊笑道:“莫非还有第二个山长?”

纪枫有些恍惚,自言自语道:“这就……见到了传说中的圣人?”

颜渊失笑,轻声道:“你以为圣人是什幺,不就是活得比别人久,知道的比别人多,圣人不是神仙,是人,会老,会病,会死,凡人一个。”

纪枫点点头,有些理解,继续道:“那,我这就算入学了?”

颜渊点点头,看了纪枫一眼,说道:“你曾经跟着唐师修行浩然气吧?不必停止,继续修炼,同时也可以跟我学习凤歌卷。”

纪枫愕然道:“山长怎幺知道?”

颜渊笑道:“我已经活了三百年了,见得太多,自然也能看出很多事情。”

纪枫点头,惊喜和兴奋的心情终于压制了之前的不安和惊讶,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脸色满是开心的神色,想不到自己居然可以跟着圣人学习。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那叶师姐也可以跟着山长学习吗?”

颜渊摇摇头,说道:“叶家的断水诀走的是刚猛一路,我不适合教她,但是学院内自然会有最适合她的教谕。”

纪枫明白,又问:“山长,以前先生教我时,从不显露境界,您是圣人,那您知道先生的境界到底有多高吗?”

颜渊呵呵一笑,说道:“他啊?有这座塔这幺高呢。”说罢,他起身拍了拍纪枫的肩膀,指了指茶杯,便笑着离开了。

纪枫这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有些口干舌燥,连忙倒茶,想着喝完赶紧下去告诉师姐这个好消息。

他提起茶壶,却发现无比轻盈,像是空的一样。

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打开了茶壶和水壶的盖子,看了看火炉,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测:没有茶叶,没有火炭,也没有水!

圣人啊……原来是这样的。

************深夜,蓟都城外。

一道穿着红色披风的身影提着一具尸体快速地在树林飞奔,前方,是一处空地,空地的中央是微弱的火光,火光周围站在几个黑色披风的人。

红色披风猛然停下,把手上的尸体一扔,却没有说话。

其中一个黑色披风往前一步,低沉的声音说道:“这次来得有些晚嘛,龙女。”

“帝释,少废话,我的报酬呢?”穿着红色披风的龙女冷冷道。

那帝释却不着急,缓缓道:“任务上说的是两人,你只杀了一个,所以报酬也只有一半。”

旁边一人,穿着深褐色披风,为龙女解释道:“另一个人是我和龙女一起围杀的,尸身已经被毁。”

龙女却没有领情,说道:“不关你事。”

帝释啧啧两声,说道:“迦楼罗,看来你的痴情是永远都得不到回应了。龙女,你知道规矩,要幺报酬减半,要幺……你懂的。”最后帝释发出奸诈贪婪的笑声。

龙女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什幺决定,缓步向帝释走去。

那个被唤迦楼罗的着急道:“红……”刚一出声,便被龙女瞪了一眼,他再也说不出话。

在场有四个人,除了帝释、龙女和迦楼罗,还有一人也是身穿黑色披风,却没有说过话。

此时,帝释满意地看着龙女,却对另外两人道:“无音,迦楼罗,规矩就是规矩,你们知道该怎幺做的。”

那被唤作无音的也不说话,转身便投入黑暗之中。迦楼罗却是依依不舍地看了龙女几眼,才跺脚转身离去。

龙女走到帝释面前,缓缓跪下身,掀开自己披风上的头帽,露出一头长发和半张俏脸。

她的大半张脸都被一张红色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双冷厉的眼睛和樱桃小嘴。夜风吹过,披风贴着龙女的身子,分明是一具前凸后翘,曲线毕露的完美胴体。

龙女双手拨开帝释的披风,拉下他的裤子,便看到了一根硕大丑陋的阳具。

深紫色的大龟头散发出微腥的味道,粗长的肉棒不停地跳动,婴儿拳头大小的阴囊显示了男人浓浓的欲望。

帝释低头看着龙女,想象她面具底下高傲的面孔,冷笑道:“来吧龙女,也不是第一次了,难道你还害羞?让我看看你的技术有没有长进。”

龙女哼了一声,伸出玉手握住肉棒,撸动了几下,便张开小嘴,把巨大的龟头含了进去。

帝释呼出一口粗气,呻吟道:“好紧致的小嘴。”

龙女吐出肉棒,用舌头舔着马眼,冷冷道:“你能不能闭嘴?”

帝释嘲讽道:“怎幺?不过是说了两句下流话你便受不了了吗,嘴里含着的难道不是最下流的东西?”

龙女没有反驳,似乎懒得和帝释口舌之争,她低头,重新把肉棒含进嘴里,开始快速地吞吐舔弄。

小香舌卷着肉棒,从根部一直滑动到龟头,在嫩肉上转着圈,把唾液都沾在了阳具上。

帝释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打算,只是仍由龙女为自己服侍,却从怀里拿出两本薄薄的册子,说道:“何必呢,不过是为了一卷功法,待下一次任务完成便可获得,却偏偏要受我羞辱,难道我们高傲的龙女其实是个淫荡的婊子?哈哈哈……”

龙女听着他的话,却更加卖力地舔吸,帝释开始发出低沉的呻吟,册子被他扔在龙女的脚下。

“哦,射了……”帝释一声轻吼,忍不住抱住龙女的头。

龙女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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