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我郁闷的是那个解说员,声音浑厚慈祥,如同赵大叔。在他的指导下,这一对新婚男女分别淋浴,男同志
要翻出来洗,洗完之后被话外音告知要温柔地对待女同志……他们在一张八十年代风格的床上节奏缓慢动作迟钝,
配合着解说员的说话频率,一张一弛,一起一落……我不耐烦地按了十六倍速的快进。

  相比之下,我们的性教育不但不进步,而且退步了。古代的时候,要出阁的闺女,娘家会给她看看「压箱底」
——有时是一个枕头,有时是一个茶碗或者一卷画,当然是春宫。在细腻又结实的优雅中,一切都赤条条可见,并
且春意盎然。

  非常艺术,也非常技术。皇帝的性教育,据说是领到一个放满了欢喜佛的大殿上,也是一边艺术熏陶,一边太
监给讲解何为「金刚杵」,何为「莲花座」。为何干这事的时候要脚踩小鬼,降妖伏魔,是要告诫皇上,心魂荡漾
的同时也不能忘记江山社稷……当然,最后一点是我瞎扯的。

  我长这么大,没有接受过学校给我的性教育。我们在学校上过《青春期生理卫生》课,上课男同学都出去,老
师给女生发卫生巾。发了一本书,上面画的男女生殖器官,就像一幅神秘的藏宝图,需要破译才知道画的是什么。
书上告诉大家,经期要勤劳清洗,自慰健康,有性冲动的时候看一两行教科书,就可以平复冲动……时间是已经改
革开放了的90年代。

  我看过的比较正规严肃的性教育片是美国的,叫做《男人的阴茎》。影片以这样的旁白展开:「它柔软而又坚
韧,敏感而又坚强,它神秘的同时平实,骄傲的同时谦和……它可以自我修复,也可以改造形态……它隔绝水,但
是又可以产生水……」片里找了黑人白人老人年轻人工程师乃至AV男演员,一一脱掉内裤,坐在那里,大家侃侃而
谈男人这东西。猛一看很像置身男澡堂。从阴茎的尺寸啦,包皮啦,安全套啦,疾病啦,一个一个话题谈下去。

  美国人做科学,很有点追求真理的钻研精神,同时还有点他们好莱坞天真浪漫的调调。他们就是用这种精神来
做性教育片的。我确实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男人的东西:有的尖,有的圆,有的是方的!

  有的直,有的弯,有的只有大拇指那么大,有的耷拉下来像一截松软的袜子……片子除了出示了这么多鲜活的
行货之外,还有一堆可爱的卡通片,展示了男性对他们的生殖器善意的夸张和恬不知耻的想象:比如一条阴茎足足
有一门大炮那么大,海滩上躺满了这样的男人,就像一排排排击炮,万炮齐发,场面蔚为壮观……

  去年一个画油画的朋友发了一个非常大的电影给我,是一个美国的家庭性教育片。片子非常唯美,制作精致,
篇幅浩大,想象力丰富,并且很实用。影片的章节很多,每次请出一对身体俊美的年轻男女现场演示,从技术角度
来说,声光影和摄影机的运动都无可挑剔。

  他们挑战了所有人类可以想象到的姿势,从最传统基础的到最匪夷所思的。看到后来,我和我的男人都产生了
朴素的好奇心:人类的身体怎么可能扭曲到这个姿势,这个程度,这种角度?我们争论不下,于是开始演练。然后
是响晴白日,次日午后了。

  现在还留有印象的是,片子再三强调男人睾丸的敏感和重要。除了爱抚和法式性爱注到睾丸之外,最好在同房
候也要不停地刺激睾丸。我不由得想到,最好发明一个类似于「老头乐」、「痒痒挠」这样的东西,帮助女人手伸
不到的时候……当然,材质应该比「老头乐」柔软,否则后果就惨重了。

  这个片子还建议大家在家庭有限的空间内发现无限的乐趣。比如在沙发上应该用什么体位,在厨房,在衣橱里,
在楼梯上……最好玩的是在洗衣机上。甩干的时候可以两个人坐在洗衣机上同房用机器的颤抖达到高潮……我看了
看我们家娇小的LG,并且想到每次甩干的时间是5 分钟,就遗憾地放弃了。但是,在那以后,每次当我看到我们家
洗衣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痒。

  我还看过一个给女同性恋看的性教育片。片子当然也请来了一堆各种各样的女同性恋者,片子提醒女同性恋们,
如果要将手指伸入对方阴道,首先要剪掉长指甲,最好戴着薄薄的塑料袋手套。即便是法式性爱不要以为就很安全,
因为法式性爱可以传播疾病的。这个问题我很感兴趣。对男人法式性爱全的方式是给男人戴套,那么对女人呢?影
片的答案是在女人的阴部外蒙上一层保鲜膜,然后再进行。美国人讲求实际的精神在此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

  一说到性教育,我们保守的人们是会陷入一种没劲的讨论,比如:「给未成年人看性教育片,产生不良影响怎
么办?」或者:「国外的性教育片这么好,不是一样有那么多性暴力事件?」我不想回答这些问题,我想说的是,
我看到的这些国外的性教育片给我很强的刺激,第一是他们正视了很多问题,比如人的欲望。

  尊重现实就是尊重真理。第二是他们在性教育片中,不宣扬狭隘的观念。第三我觉得,正视现实才能解决问题。
问题不会因为我们不去看,就真的不存在。问题会再度逼迫我们去正视,那时问题已经不仅仅是问题,也许已经是
灾难了。就因为我们不谈性,所以也不能谈到未成年人避孕,避免疾病,更不可能谈到健康的性心理了。神秘容易
产生蒙昧,蒙昧一定导致悲剧。

  我还看到一个德国的儿童性教育片。很可爱,可爱到让我感动。画法是欧洲动画那种朴实笨拙的风格,但是性
器官一个也不能少地一一画了出来。旁白是这样:「现在爸爸和妈妈都没有穿衣服。你可以看到妈妈的乳房,和下
面的缝,这个缝人们称为阴道:你可以看到爸爸的『小尾巴‘,人们称为阴茎。

  你还可以看到爸爸两腿之间的小袋子,叫阴囊……妈妈和爸爸彼此非常相爱,他们彼此亲吻。爸爸的阴茎就变
大了,变硬而立起来……」毫无淫秽的感觉,反而有一种人类诞生之初坦坦荡荡,自自然然的天真。

  如果我还是个小孩,我应该看这种性教育片。如果我有孩子,我想给它看这种性教育片。

回忆录, 80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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